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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婉儿。原谅我吧。我走了。

  那一年初春三月，小公主出生，皇上颁布诏令，大赦天下。

  武皇后怀抱着婴孩，这是她的女儿，她终于有了女儿。这次，不能再出任何意外，哪怕是要她含在嘴里，捧在心尖。

  “皇上，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她笑着说。

  李治接过孩子，抚弄粉嘟嘟的脸颊，爱极了这样子。

  “叫耶耶，叫耶耶。”他逗着襁褓中的婴儿。

  “皇上，孩子还不会说话呢。这就心急了？”

  李治哈哈大笑：“我是喜爱极这孩子，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自然也希望她喜爱我这个阿耶，早日认出我来。”

  他又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欢喜，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孩子忽然哇哇哭起来，武皇后赶紧夺过女儿：“皇上别是弄疼她了。”

  “怎么会？一定是她见着我太开心了。”李治凑上去又看。

  “这么美的孩子，不如还叫她凝月[R8]吧。”他说。

  听了这话，武皇后带着笑意的脸色一变：“安定公主已经不在了，陛下不要过分挂念，伤身就不好了。”

  安定公主去世时不到一岁。武皇后如今还能记起，李治当时痛哭流涕，扶着婴孩睡着的篮子，坐在地上，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宦官扶他起来，他跌下来三回才勉强站住。宫女说，在两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只有王皇后来过。李治当即怒：“又是她！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鬼心思，如今连我的女儿都不放过，该杀！”

  想也知道，王皇后那种性子的人，虫子都不敢碰，怎么可能杀人。即便她要杀，杀的也是皇子李弘，杀个公主有什么用？可是李治爱极了公主，一时愤怒不能自持，不由分说认定，凶手就是那个不讨他喜欢的皇后。后来废掉王皇后，与此事不无关系[R9]。

  安定公主的名字，是李治亲自取的，叫做凝月。

  武皇后垂下了眼眸，他还是忘不了，忘不了啊。

  李治也陷入回忆。他想起来的，却是那一天去听讲学，薛婕妤[R1o]不知有何事，恰好不在书房。他看见放在书案上的家书，耐不住好奇心，上前翻阅起来。那是薛家某个叔父写的，字体俊逸不凡，书信中亲切地称她的闺名——凝月。

  凝月，薛凝月，多美的名字啊。当时我就知道，以后最宠爱的女儿，名字一定是凝月。

  那一年，风调雨顺，歌舞升平。

  那一年，边境无事，百姓和乐。

  那一年，事事顺意，唐朝的国力空前强盛，四夷来朝。

  那一年，武皇后劝说李治封禅泰山，昭告神明，也昭告天下。在李治的任上，唐朝伟大而繁荣。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帝王。

  从长安到淮北道泰山，带着朝中重臣，还有各地来觐见的刺史，足足走了两个月。李治的身子不太好，武皇后生产不久，小公主还未断奶，行动也不十分方便。来到泰山脚下，已是麟德二年十二月。事不宜迟，麟德三年正月初一，封禅大典在泰山举行。

  第一日，祭天。李治初献，摆上贡品。随后群臣亚献，跟随皇帝依次献上贡品。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封禅绝不是普通的仪式，若是同往常一般，武皇后万万没有心思去的。正月初三祭地，皇后说，祭地为后土，比附于人间就是后妃的坤德，理应由太后配享。皇上是太后的儿子，祭拜后土无可厚非，公卿百官来做什么！如今太后早已仙逝，祭地的典礼，理应由皇后主持。

  祭地那日，大清早的天还没亮透，百千位宦官爬上泰山，手忙脚乱地架设起锦障。毕竟今日要来的是皇后与妃嫔，皇帝的女人岂是普通百姓能看的。于是红艳的绸缎在道路两边拉起，起伏绵延，一眼望不到头。十里锦障如同一条红色的溪流，从山顶落下，曲折回环，映衬着山头的白雪，煞是好看。琉璃世界，白雪红绸，世间谁人见过这等景象。大臣们都偷笑，这么庄严隆重的祭典，竟弄得花团锦簇，莺歌燕舞，没个正经样子。武皇后不管，她就是要天下人知道，这个国家，除了皇帝，她就是掌权者，万人之上。

  看着跟在自己后面，双手献上贡品的魏国夫人，武皇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周国公贺兰敏之察觉到她微妙的表情，心下不由担忧了起来。

  周国公，是武皇后父亲武士彟的封号，本应由她的哥哥继承。偏偏那两个哥哥不识好歹，武士彟去世后，对待继母杨夫人和她所生的女儿十分刻薄，甚至把母女四人赶出了家门。武氏宗族的两个堂哥武惟良、武怀运更是推波助澜，不想让这几个“外人”分走叔叔的财产。那时的武皇后年纪还小，就体会到世态炎凉、寄人篱下的痛苦。后来她做了皇后，不计前嫌，把几个哥哥都封了四品官。没想到这几人根本不领情，为的武惟良还装模作样地说：“我们功臣子弟，本来就应该当官。本来做个小官挺好的，现在非要我们做四品大员，我们无才无德，反而惴惴不安哪！”一席话，把杨夫人气得不打一处来，随即叫武后把这些人都贬到地方去。不过贬官不能白白贬官，皇后顺水推舟写了一本《外戚戒》，阐述自己忧国忧民之心。古来外戚作乱甚多，今日武皇后以身作则，把武氏官员都贬官到偏远地方，当年长孙皇后都没做到这点。此举实乃皇后之典范。

  典范？贺兰敏之不禁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