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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幻觉之中（第1页）

从那天开始，张宇安和沈方的关系越来越近，懵懂，微妙。

沈方带着全身家当住进了张宇安租用的公馆，又被带着去做了体检，吃了一些缓解身体并发症的药物，然后和张宇安开始一天又一天平凡的生活，祂创作音乐编排舞蹈，还打算写剧本，张宇安则还是在完成宣传任务后创作自己想写的小说。

他们和其他情侣一样，进行了深层的记忆共享，这种技术由南星领导的云星公司研发，可以链接两人大脑海马体区域的神经元，处于记忆共享状态的两人，意识就像放在了盛着乳白色液体的浴缸里，四周的空间无限延伸，正前方有一个散发朦胧白光的半圆通道，只要命令意识走过通道就能走进另一个人的记忆里，在熟练几次操作后，就可以动用自己的情绪感知查看对方与之相似时的记忆。

沈方从张宇安的记忆中看到的只有孤独，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社交，就像条泥鳅，顺滑地游走于一个个繁复的圈子里，可又不会与里边的人和物有着真正意义上的连接，他穿上了一层光滑的盔甲，试图与这个时代共舞，由此，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剽悍的人，可是再剽悍的人也会孤独，孤独了便自由了，他用这样的自由填补孤独，可是等他真的孤独地登到光荣的峰顶时又会发现自己一直在一个木制潮腐的笼子里，从未自由。

张宇安从沈方的记忆中

看到了灰暗的一生，由于父母的失责与幼稚，祂患上了脊髓灰质炎这种在国内已经消失的疾病，又莫名听从了奇怪言论，认为用积极的心态，充满阳刚之气的运动就可以扭转这样的疾病，也便可以自我安慰式地掩盖父母的失责，而祂的身躯也便逐渐发育成了如同水桶上插着枯枝的怪物。祂的一生明明遭受了来自外界，身体与心灵上的各种痛苦，可是祂不愿意在轮椅上度过一生，也想和明星一样登上舞台，虽然这只是一个梦想，但到最后张宇安会仍然坚信，沈方有了梦想就会有未来。

两人从出租公用神经链接器的设备室走出来后，外边又开始下起了雨，地下城区和地表城区的温湿气息遇到云端城区下方架空的冰冷区域，便很容易落下纷纷扬扬的雨。

张宇安撑开伞，向左边低下许多，整个世界的风雨便绕过沈方，仅向他一人倾斜。

而沈方在回到暂住的家后，也会继续像是小跑着抱起这些被雨水浸透的衣服，用止不住颤抖的手臂，给张宇安用老式的机器烘干衣服。

他们度过了一个个不再灰暗的雨天，对于两人来说，虽然要经常经受他人好奇或是鄙夷的眼光，甚至是“他竟然好这口儿。”的污蔑，但是这些俗气的色彩与声音也融入到周边的大雨中，变成了一段聒噪而重复的击打声，甚至是他们舞蹈时丝毫不会引起注意的配乐，

至于阳光，已经在他们的心中照耀，也是第一次在彼此的人生中照耀。

张宇安想让沈方的梦想实现。

为此他找到了南星，在查阅了几个月前南星发给他的有关仿生肢体手术的信息后，张宇安认为沈方还有机会成为一个真正能在舞台上闪耀的明星。

当今的仿生肢体并非上个世纪落后的纯机械肢体，而是根据使用者的基因，单独培育出独属的皮肤和血肉骨骼，如果抛去连接生物中枢系统的电子神经线以及贴合原有残躯的融合黏液，那么这种仿生躯体与使用者原生的部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但目前在社会通用的技术仅限于某个残肢的替换，能够替换全身的技术仅能是供个别富翁进行一对一的，试验性的手术，而且成功率很低，大部分做全身更换手术的人都没有再从手术台上醒来，当然这对于那些肉体已经临近死亡边缘，未来意识还能进入虚拟世界的老人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风险损失。

南星是少数几个知道张宇安与沈方这种微妙关系的人，原本待事邋遢慵懒的他，对于这件事展露出莫名的热情，甚至是到了偏执的程度，他一直对着张宇安重复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诸如不要让自己后悔，光荣而伟大是一种恶毒诅咒之类的话，用极度丰厚的科研资金，召集了一大帮仿生肢体技术领域的前沿专家，开始商讨为沈方这样极度特殊的个例打

造全身仿生肢体的计划。

计划设计的进展速度超出了张宇安的预料，南星发了疯似的在这个计划上砸钱，一切以最高规格进行，如果对外可以说是云星公司在投资扩展更先进的仿生肢体技术，但张宇安清楚，南星做这些事情并非利益驱使。

沈方得知手术消息后自然是狂喜的，祂觉着自己终于要开始接近梦想了，然而更重要的是，祂不止一遍地祈祷，待祂实现了梦想之后，张宇安还能在祂的身边，看着祂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共舞一曲已经快要创作完整的《纷雨》。

手术需要三天不间断地进行，把沈方除头部以外全身早已萎缩或发育畸形的神经全部疏导成健康状态，然后再根据祂的基因模拟出来的正常发育后的样子，将之前培育好的肉块的神经一根根用电子链接件拼合，还要在皮肉之间插入一层极薄的，用于提供生物肌肉动力的动力甲，这样针对祂身体每一块皮肉筋骨的手术要进行上千遍。

手术成功了，沈方经过三个月的休息，开始下地慢慢适应这具由血肉和机械组成的生物装甲，由于祂的肌肉属于完全萎缩的状态，而提供支撑躯体运动的动力甲需要拆卸后统一进行能源补给，所以沈方每天都还是要拆下这些仿生肢体，不过祂原有畸形的身体在神经疏导后也变得健康许多，虽然仍然像是插在水桶上的枯枝般丑陋，但是远

比过去要灵活舒服许多。

沈方经常会站在镜子前，仔细欣赏自己这幅新生的肉体，皮肤白嫩光滑，由动力甲和培育出的血肉，支撑起隐隐约约的肌肉，不多不少，显现出优美的线条，而祂的内心也随着躯体获得了新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