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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地的强风扑面吹来，细密的雨丝喷洒在身上，外露的肌肤被雨水打得些微地疼，梅仑压住飞舞的浏海，黑眸犹如深渊，晦暗无光。

呕呕哑哑的车轮声分散莱瑞的注意力，身体“砰！”地摔回石板。

还是不行！……他气恼的在心里重搥床板。

“队长进步神速，很快便能完全控制躯体。”守在洞口的骷髅奴以意识说。

“是吗？这样算快？”他也以意识与之对谈。

骷髅奴说：“若无主人的催化，我们得花上十年的工夫才能动根手指。”

“那如果有呢？”

“……大约一口茶的时间。”

莱瑞感觉更加沮丧了，或许他没有成为尸妖的天分。

梅仑留下跟随自己最久的骷髅奴负责守卫，这只骷髅奴学问渊博，尤其是与不死生物有关的知识，在他的指导下，莱瑞逐渐掌握操控躯体的诀窍。

人类眼里骷髅奴每个都长得一样，而就莱瑞看来，他们各有其性格与特长，为方便区分，他私下给骷髅奴们取了名字。

眉骨较低的这只，因为资历最老，其它骷髅奴除梅仑外以他马首是瞻，于是莱瑞称他为“老大”。

老大上一刻还在与他交谈，下一刻突然纵身跳出洞窟，莱瑞知道是法师回来了，他老早就听见车轮声。

梅仑向来精明冷静，时常提出他想象不到的高明战术，不意外对方会弄辆马车来代步。

肉体刚修补好时，莱瑞的皮肤皱巴巴的，东一块、西一块补丁活像是条破抹布，不过半天时间，作为缝线的头发竟已融入身体，从不同尸身割来的皮肉肤色也渐渐均匀，成为他的一部分，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出缝补的痕迹。这变态的自愈力，让他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确己成为法师口中的尸妖。

“莱瑞、莱瑞！”

法师心情极好，喊着他的名字攀进洞窟，后头跟着老大与另一只骷髅奴，他们肩上各扛一具犹在滴血的尸体。尸身血液尚未完全凝固，表示这几人刚死不久。

莱瑞尽量不去想象法师是怎么弄来的。

梅仑此行收获丰富，身受重伤的士兵被丢弃在战场上缓慢的等死，虽然大军退走将近一个月，仍能找到许多断气不久的新鲜尸体——其中还有尚未死透的。他将马车交给骷髅奴，让他们分批运来。

梅仑雀跃的神情像收到糖果、急于向同伴炫耀的孩童，深邃黑眸晶亮的好若一整个银河的星光，他快步奔到莱瑞身边，曲起双腿蹲在床前，兴奋地拉着他的手。

“我有个好主意！你一定喜欢。”

关于这点他非常怀疑……

“新鲜的尸体有很多！而且你看，他们才刚死……这个体型跟你差不多。”

展示一件新衣服似的，梅仑让骷髅奴将尸体举起转了一圈，无头尸身脖子处血水滴滴答答的落。

“我要重做！你会成为最棒的尸妖……只属于我的尸妖。”

不顾莱瑞的意见——事实上，他也无法表示任何意见——梅仑跨坐在他两腿间，抽出匕首，刀刃刺入他刚愈合的胸膛。动作毫不犹豫迟疑，“嘶！”的割开他的皮肉。

莱瑞的肩头一颤，若非他无法控制脸部肌肉，此时肯定瞪大眼露出惊恐的表情。

“别乱动，很快就好。”梅仑以哄幼儿入睡的温柔口吻安抚，他的身体在法师的命令下再也无法动弹。

梅仑似乎己经很习惯分割人体，下力十分利落干脆，三两下就剥掉皮肤，剜去他覆盖肋骨的肌肉。法师的动作轻快，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不能反抗，莱瑞在心里恨得咬牙。这人杀他一次不够，要再多杀几次才过瘾吗？他们哪来这样大的仇怨？！

取代心脏的灵魂焰火暴露于法师眼前，艳蓝灵焰忽暗忽亮畏惧的哆嗦，肋骨与周围的脏器笼罩在灵焰火光中，呈现莹蓝的色泽。

“好美的颜色，跟你的眼睛一样……”梅仑眼皮眨也不眨专注凝视着窜动的蓝焰，目光涣散，陶醉地呢喃。

天空的清澈、海洋的辽阔抑或宝石的璀璨，在莱瑞的灵魂光焰前全失去颜色，这蓝是世上最美丽的色彩，活生生、跳动着的，他的骑士……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渴望碰触这蓝，“莱瑞……”手伸入肋骨之间，将骑士的灵焰握入掌心，指缝窜动冰冷的火舌，蓝芒照射在法师苍白的脸庞上，黑眸亮起的光采扭曲疯狂。

灵魂最为细致敏锐，就连微风的吹抚都会令莱瑞极不舒服，虽然梅仑没有用力，可对他而言，灵焰被法师握在手里，就仿佛将他整个人丢进巨大的石磨中碾碎似的，灵魂被分割撕裂的剧痛令他全身肌肉不停抽搐。

莱瑞眼皮频频掀阖，抽颤的身躯震得石板喀喀作响。梅仑猛然惊醒，他赶忙松手将灵焰放回原位。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法帅歉笑，耙了耙垂落的浏海，懊恼自己的失态，他应该比任何人更淸楚灵魂焰火的脆弱。

岂止惊吓而已，活人与亡者的灵魂接触，瞬间莱瑞心中涌入无数声音无数画面，属于法师的情绪犹如奔腾洪水席卷他的意识，五感被不属于自己的知觉掠夺占据，刹那间他恍然成为对方，感受梅仑所感受的。

然而下一刻，汹涌的洪潮又迅速的退走，不留一分一毫，撇下空荡孤伶的自己，无限惆怅，想张口，却没有能呼唤对方的声音。

死亡将他们隔绝成两个世界，再也无法追忆过往的亲密不分，那瞬间他失落的几乎流下眼泪。

梅仑对他身体所做的事，莱瑞打死都不愿意再回想——这纯粹是个形容，他早己经死去。

是自己的记忆残缺？或者经年征战扭曲梅仑的性格？他初遇法师时，对方虽阴沉孤僻，但还言行举止还算正常，不似此时满身狂气。

莱瑞躺在石板上无法动弹，感觉自己像是祭典中的烤全猪，法师将他锁骨至下腹的皮肉剖半切开，一个个的取出内脏，以死尸的身体组织修补受损的器官。

莱瑞心情复杂的体悟到，法师过去在展示的神奇魔法，只是他所学的冰山一角。

此时，梅仑将士兵尸体以魔法碾碎，加入自身的血液与各种材料，混合成一锅漂浮油脂的血汤。

他突然能明白为何世人对死灵术师充满偏见，他们的行为实在不只诡异两字形容。

莱瑞扯下头发泡入血汤中，龙角细针系着染红的发丝，在他的脏器上绣出复杂的咒文。若非对方手里正捧着他的脾胃，那柔和的神情简直像是在替心上人缝补衣物。

对方似乎真的帮他补过衣服，当时他怎么没怀疑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学这种细致的女工？！

梅仑轻快地哼着歌谣，将绣上咒文的肠子再仔细塞回腹腔。脏器对尸妖而言是不必要的累赘，莱瑞无须呼吸、吃食，当然也不会排泄，法师却把这些已经没有用处的肉块保留在他体内。

他发觉自己似乎从未认真了解过这法师……难怪他恨我。莱瑞茫然的盯着壁顶，心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