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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双头案14（第1页）

“方同知的案子，我犯了俩错误。第一个是大方向错了，当时太主观，认为是因为魏先凯要加入中华民国队的事儿，方先生才遇害的。特别是在平野丰遇害以后，就更觉着这个判断没错儿。其实这是俩案子，不应该并案调查。另一个就是方同知把自己比作湘绮先生，我一直认为比的是学问方面，这个从根儿上也是错的。湘绮先生的学问他只是赞同一部分，在新学方面意见完全不同。今儿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方同知自比王闿运，又自叹不如，其实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经历，就是跟女仆有染。但方同知在南京有家室，更在乎世人眼光，所以不敢声张，再加上明年就回南京了，所以他想把这事儿趁早了结。可他还是太小看吴妈了，他们俩人的事儿能瞒过同住在一座小楼里的其他人，特别是连柳秘书都能瞒住，说明吴妈太不简单了……所以，从头儿开始琢磨，咱们这回遇见的，是一双头案。”

下午，刚回到警察局，夏风朗就把老几位召集到一起，开了个碰头儿会，下大力气查吴妈，甭管谁去审，都先把这事儿透露给她，看看那一瞬间的反应，就不信她还是头不抬眼不睁的从容。

“我还是想不明白，一个女佣怎么能懂电呢？指不定身后还藏着一个呐……”吴清闲挠着脑袋说。

“这不奇怪，以吴妈的性格，可以不露声色的学。可能教给她的人自己都没注意到，能耐被人悄没声地学走了，这点我相信吴妈完全能做到。”夏风朗说。

“那就审，实在不成就上手段……”郑茂在一边摆出摩拳擦掌的架势。

夏风朗摇摇头，说：“上手段说明咱们着急了，一急就乱，对于吴妈来说，这是好事儿。这样儿，郑茂跟老吴，先问柳秘书，我觉着懂电的人，他的可能性特大。另外老任出去查查他的经济情况，得防着他是帮凶……”

几个人答应一声都干活去了，一直忙活到晚巴晌，才把事情做好。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大伙儿才知道，有一点夏风朗猜错了，真正懂电的人并不是柳绍彰，而是方同知自己。因为早年有过留学日本的经历，方先生勤工俭学，特意学习了电工技术，算得上是个高手。

把查到的事情跟柳秘书透露以后，加上吴清闲连蒙带吓唬，内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人最后还是没扛住，把内情一股脑倒出来了。

夏风朗确实把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柳绍彰收了日本人的黑钱，从中拦着魏先凯进民国队的事儿，可办的却不顺利。方同知先生察觉到异样，把身边这个近人狠狠骂了一顿，还说等回到南京以后，交给体总处理。柳绍彰又是哭又是下跪都不成，结果日本人那边也不答应，把钱吐出来都不成。到了事不可解的地步以后，柳秘书实在没了法子，就是那个节骨眼儿，吴妈找来了……

她没说太多话，只是问他想不想解决事情，想的话，就听她的。她动手，保证柳绍彰得了钱还能保平安。需要柳秘书做的，就是跟方同知学习鼓捣电的能耐，吴妈一个女人家，要是提出这个要求，显得太可疑了。

俩人谈完没过两天，柳秘书就开始了计划的第一步。足足学了俩月，连带着自己看书自学，总算把能耐给骗过来了。接着就是教给吴妈，没想到的是，吴妈学的比他还快。那时候，柳秘书才察觉，吴妈这样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还有另外一关键的事儿，说明柳绍彰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台灯是吴妈动的手脚，那她就有充分的时间在方同知触电身亡以后，把灯给换了。夏风朗一脸纳闷儿地问过柳秘书以后才明白，这点吴妈早就想到了，而且让柳绍彰另外买了一盏，让他在房间里用过，这样的话，更换以后就不易察觉是一盏新的银行家台灯。

正因为感觉到了吴妈可怕的缜密心思，柳绍彰也留了一手，方先生触电以后，吴妈马上把台灯更换掉了。可就在第二天早晨报案以后分驻所警员到达之前，柳绍彰又把做了手脚的灯给换回去了。他的想法是，事情也不是自己操作的，一切都是吴妈。这么没有痕迹的作案手法，警察一定不易察觉，有很大可能定性为意外事件，那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自己还要留在北平一年，极有可能接手方先生未完的工作，即使把吴妈辞掉，她也会惦记自己，这女的防不胜防的阴招忒多，实在太危险了。把动过手脚的台灯摆在那儿，警察如果能察觉到，那是最好，甭管怎么查，他柳绍彰都是安全的。退一万步说，吴妈被捕把他给供出来利器，自己也完全可以说，教吴妈用电是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抵赖就可以了，有罪过也大不到哪儿去。

柳绍彰这番供述，用吴清闲的话说就是，“这二位都够阴的”。

审完柳绍彰，紧接着夏风朗就提审吴妈，第一次短兵相接，夏风朗做足了功课，就那样儿，吴妈还是扛了俩钟头。后来夏风朗没辙，直接跟她说，柳绍彰招了，他的口供就够用了。现在证据确凿，你不说也成，我就是让人按着你也能把手押做了，你琢磨琢磨，几个大老爷们儿这点事儿还办不好吗？

等到把吴妈的口供问出来，做好笔录以后，夏风朗看看怀表，都快晚上十点钟了。望着吴妈被带出去的背影，又想到方同知先生，警长不禁叹了口气。

“甭管怎么明白的人，都有犯大糊涂的时候。搭了性命不说，身后让人提起来也不光彩呀！”

事情完结以后又过了一个月，天儿正热的时候，魏先凯总算是加入了中华民国队，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正是日本队，这次裁判是第三方的菲律宾人，几乎没什么悬念，民国队以五比零大获全胜。

现场郑茂把嗓子都喊哑了，结束以后还追着人家跑到更衣室，说明年我要是能腾出工夫儿来，一准儿跟你们去日本，到那会儿，您几位辛苦辛苦，踢丫一个十比秃儿。

第二天，夏风朗履行承诺，亲自带着报纸和比赛相片到了模范看守所，交给了秦玉楼和侯茂德几个人。晚巴晌那会儿，实在禁不住任千里几个人的磨叨，夏风朗又叫上肖无言和邱道青先生，一起到了得月楼，点了一桌子菜，外带任千里半个月前就馋疯了心的葱烧海参。

案子破了，几个人都特轻松，听着郑茂哑着嗓子说话，又把话题聊到足球上了。邱道青先生仰头干了一盅酒，捋着胡须跟夏风朗说：“说起足球，我想起一个事儿来。我有一师弟，也是足球迷，在天津卫混事儿，他学的是扶乩。说这话是去年了，他来北平办事儿，我们俩喝了几盅。他跟我说，有乩语显示，过些年将有大的战乱，‘神州大地烽火连天’。然后他又把足球联系上了，所谓‘盛极而衰’，到了战乱那会儿，民国的足球一落千丈，不光是足球，连带着体育都跌至谷底。当时我也推了一卦，我记着卦象显示……”说到这儿，邱先生把声音压低：“不光是卦象，我又在《推背图》里踅摸了一圈儿，跟卦象能对得上，说是民国迟早变天，以后只占一隅。变天以后，体育倒是能重新起来，可足球还是没戏……到了那会儿，小盛而大衰。”

“小盛而大衰？这……是什么意思？先生给指教指教。”夏风朗皱着眉头问。

“小就是小球，好比现在时兴的乒乓球啊羽球什么的，反过来，足球就是大球。”

“先生，衰能衰到什么程度呢？”郑茂哑着嗓子问，这是他最关心的事儿。

“唉……”邱道青先生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葱烧海参说：“到了那会儿，就是给球队吃这个，恐怕都赢不了啦！”

（第十五案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