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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第2页)

一连三天,他夜夜苦思难寐,却始终没想出个妥善之策。今早起床,神思困乏,去拿压在枕底的符袋,一不留神,袋子掉落到床缝里。那是领到艮岳这桩御差后,他去鲁班祠求来的吉符。他扒在床缝边摸了半晌也没有摸到,心想,佩了这符袋,不但没得吉利,反倒遭遇这被窃之厄,便不愿再理会。可刚爬起身,猛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要取出这符袋,得搬开这床才成。这是张檀木大床,极沉,至少得两个人才搬得动,可以唤陈宽去叫那庖厨夫妻来帮忙,趁他们搬的时候,赶去后厨,将药倾在酒坛中。

下药的法子有了,药该去哪里买?他想到街头野郎中常卖鼠药,艮岳图稿已经完成,交给了那内侍殿头官拿去装裱,裱好后,今晚拿回来再让他们验核一道。加之这两天过节,那殿头官不再拘限他们,他便借故出城扫墓,叫陈宽回家牵了马,先出东郊扫过墓。回来途中,一路都在暗暗留意卖药的。

行到虹桥一带,都没寻见,却遇到张用拿了把团扇,遮着半张脸逗耍他。他一向厌烦张用疯疯癫癫、没张没致,便怒斥了一声,驱马便走。走过军巡铺,一眼瞅见护龙河边走来一个人,背着个药箱,手里挑着个布招子。他隐约记得以前曾见过,这人似乎叫彭针儿。

出门前,他已想好主意,忙勒住马,谎说自己钱袋不见了,让陈宽和马仆都回原路去寻。那两人不敢多问,一起往回寻去。他等彭针儿走近,下马问他可有鼠药,彭针儿连声说有。他摸出三文钱,买了一小包,怕不够,又买了一包,仍担心酒坛大,药量不够,索性买了五包。

彭针儿有些纳闷,他装作未见,付过钱,捏着那五包药,上马便走。走到东水门边,才停住马,掏出手帕将药包好,连钱袋一起贴胸藏进怀里。而后,下马牵到路边,等候陈宽和马仆,心却咚咚暗跳,手微微抖个不住。

第二章大匠

有道而不艺,则物虽形于心,不形于手。

——苏轼

陈宽也在寻卖药的,他也准备杀一个人——他师傅黄岐。

师傅说丢了钱袋,他却有些疑心,自己一路都跟在马后,并没见到掉落什么。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他却觉得伴师才真如伴虎。师傅说去寻钱袋,他只能去寻,从师二十多年来,事事都是如此。

他和那马仆刚回到虹桥口,桥上河里便乱了起来。循声一瞧,河里一只客船烟雾蒸腾,撞向前头一只游船,随即消失不见,烟雾中竟飘出一个白衣神仙,身后还立着两个仙童,飞撒红花,顺流而下。他还好,虽然惊诧,只是张大眼睛惊望,身边那马仆却发出一串怪声,见岸边有人跪下,他也要奔过去下跪。陈宽忙一把拽住那马仆,喝他赶紧寻钱袋。可这岸边人众纷杂,即便钱袋真的丢了,也早已没处寻去。他念着心事,便吩咐那马仆一路寻回郊外墓地,自己在这虹桥一带寻。那马仆一向怕他,又见那神仙已经漂往下游,忙答应了一声,追着望东跑去。陈宽则走进温家茶食店,在靠门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眼瞅着外头乱挤乱嚷,盘算自家心事。

陈宽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他是十三岁拜的师。那之前,他父母遭瘟疫双双病亡,他独个儿流落到京城,跟着一班木匠四处寻活儿讨食。他虽生得瘦小,手却巧,那些木匠锯好了斗拱,让他凿榫头。这活计不需多少气力,却要精细。他照着图样,打好墨线,锯、凿、削、磨,无不严丝合缝,人都唤他“小榫头”。那年太学重修辟雍明堂,由黄岐监造。那时黄岐虽还未挣到“黄富贵”的名头,却已是京中造楼名匠。这类活计远轮不到陈宽,他却早闻黄岐之名。听说后,便借钱买了一坛上等羊羔酒,寻见应募了这工程的一位作头,苦苦乞求,并拿出背去的凿锯木块,当着那作头的面,制了一个榫头。那作头看过他的活计后,总算答应了。

到了太学,黄岐将他们一干木匠召集到一处,一样一样吩咐差事。那时黄岐还不满三十岁,身穿一领淡青绸衫,俊眼修眉,仪容清肃,站在一众木匠当中,如同一竿翠竹立在乱草丛里。陈宽瞧着那威严气度,简直如同见到庙里的神君一般。

他领的差事仍是凿制榫头。他只跟着那些低等木匠修造民宅,样样都简陋。及至见到黄岐分给他的图样,惊得合不住嘴。那图上的榫头,五穿六插、七拼八叠,哪里是榫头?竟像是七宝玲珑的铜锁玉雕。仅撑梁柱的斗拱名目,便听都没听过:令栱、华栱、瓜子栱、慢栱、齐心枓、交互枓、散枓、平盘枓……好在他身边是个老木匠,手艺惯熟。他便偷偷瞄着,依样去做。两三天下来,便发觉这些榫头变化虽多,理却仍是一个理。只需照准图样,把严尺寸方位,便不会差。于是他放手制作起来,手脚比那老木匠快,活计却不比他差。半个月的工,他十天便已做好。

这榫头原是由黄岐手底下一个作头监工查验,陈宽却存了个心,单候着黄岐。瞄紧黄岐走过时,他壮着胆上前,请黄岐来验看。黄岐听他说已经完工,眼中先露出疑厌之色,盯了他片刻,才走了过去。瞧过第一根散枓的榫头,不由得回头望了陈宽一眼,接着凑近细看其他。一一验过后,便沉声询问他的出身来历。陈宽忙照实说了,跟着便扑通跪下,拼了胆问:“黄大作头,求您收我为徒!只要您教我手艺,我情愿一生一世服侍您!”

黄岐先一愣,继而沉声道:“我不需你服侍。我只问你,你为何学艺?”

他心里想的自然是能吃口好饭,但知道绝不能这么答,略一犹豫,才想到个妥当回答:“我想成个师傅一般的大匠。”

“你可吃得了苦?”

“便是苦断了手、苦烂了脚、苦残了心,我也不怕!”

“你若跟了我,先戒掉这滑嘴滑舌。”

“是!师傅!”他忙重重连叩了几个头。地上有些碎石,磕得额头出血,他却丝毫觉不到痛,反倒觉着唯有出些血,才表得忠心与大欢喜。

黄岐却微皱了皱眉,转身走了。他不敢出声,望着师傅英挺背影,在原地连连跺脚欢跳。

那天傍晚,黄岐使了个仆人唤他去自己宅里。他喜得心头发颤,忙跟着去了。那是西郊一所新造的宅院,虽不多大,外头瞧着只是寻常民居,走进院里,却见房舍修造得异常精整,连一根根椽头面都打磨得极平滑。

他小心走进堂屋,见黄岐端坐在中间一把黑漆交椅上,恍如神君吕洞宾一般。他忙要跪下磕头,黄岐却一摆手,随即站起身,指向身后墙中间供桌上一个神龛,里头供着匠神鲁班神像,左手执墨斗,右手握凿锯。

“你先来拜过祖师。我们这一门手艺由祖师所创,他乃万世匠神。我只引你入门,得不得道,全在于你。你要发愿立誓,就在祖师面前立。你可欺我、欺己、欺人,却欺不得神灵。”

他听了,心里一凛,忙小心走过去,肃然跪下,连磕了三个头。他四处流荡惯了的,向来会看颜辨色、信口附会。这时却说不出一个字,只在心里默默祷告:“祖师爷保佑我,学到师傅的全套手艺,做一个师傅一般的大匠。”祷罢,觉到师傅在背后盯着自己,心里升起畏意,又双手合十默誓了一句,“只要师傅肯尽心教我,我陈宽这辈子一定忠心服侍师傅到死。”

“好了,起来吧。阿辰带你去看宿处。”师傅语气微有些和缓。

他忙爬起来跟着那仆人阿辰走到旁边一间耳房,推门进去一看,屋子虽不宽阔,却极清整。床铺、桌椅、箱柜全都新崭崭的。床上齐整叠放着一套衣裤鞋袜,也都是新绢缝制。阿辰让他换上那套衣裳,随后带门出去了。

他站在那里,顿时呆住。他只是个小木匠之子,自小眼里所见,只有穷困。父母亡故后,更是尝尽了诸般孤苦滋味,哪里住过这么整洁的房舍?他忙脱掉旧衣,换上那套新衣鞋,伸手摸一摸,新绢细柔绵软,直舒服到心底。这新衣一上身,陡然觉着自己顿时脱胎换骨,只是手脚都有些发僵,连路都不太会走了。

他在屋里来回摆弄慢踱了几圈,才稍稍顺当了一些。想着师傅,不敢耽搁,忙开门出去,回到前面堂屋。师傅站在门外,立在檐下,沉着脸望着他。他忽而觉得,像是见到父亲一般,心里暖涌,双眼一热,几乎涌出泪来。师傅却沉声说:“你去锯那块木料,墨线我已画好。”

院子角上摆着根做木工活儿的长宽凳,凳上放了一块长木板、一把小锯子。他不敢顾忌刚换的新衣,忙快步过去,放正那木板,将边上打的墨线与凳沿摆齐,而后抬起右脚踩牢木板,握紧锯子小心锯起来。他锯功一向不差,这时手虽有些发紧,却也依然锯得平直。锯完后,他小心放好锯子,回头望向师傅。师傅脸色却越发冷沉,一言不发,大步走了过来,他忙让到一边。师傅看了一眼锯面,随后将木板往凳子外面稍挪了两分,抓起锯子,抬脚踏稳,将锯刃贴着那木板边沿不到一厘处,沙沙沙锯了起来。锯声轻稳,细浪淘沙一般,极有节律,十分悦耳。片时,师傅已经锯下薄薄一片,随后放下锯子,沉声说:“照我这样,锯出一片,再吃饭。墙边那些木板都是给你备的。”说罢便转身进屋去了。

他忙从地下拾起那木片,薄得只比粗纸略厚些。再看师傅锯的那一面,更是惊呆。即便是积年好锯匠,锯出来的木面,总难免有些斜痕,他自己锯的那一面便布满锯痕。师傅锯的却光光洁洁,刀削一般,看不到一条锯痕。锯穿那一瞬,锯刃更是难免打斜。师傅尾缝却结得异常平滑。他惊罕之极,人的手艺竟能练到这等地步!再一想,这锯功只是师傅手艺中极寻常的一项,他一身不知练就了多少绝技?这之前,陈宽只是仰慕黄岐名头,这时才真正满心敬服崇叹,心里也顿时涌起一阵热血,似乎瞧见自己若干年后也能练成如此神技。

他忙抓起锯子锯起来,可要锯那么薄,谈何容易?只要手底气力略一岔,锯条便立即打斜,中途便锯断了。他偷眼一瞧,师傅坐在那张交椅上,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吓得忙又埋头锯起来。锯了百十回,一根木板已去了大半,才算勉强一锯到底,锯下来的木片却厚薄不均、歪歪斜斜,根本看不得。这时天色渐暗,屋里飘出饭菜香气。他扭头一看,师傅已不在堂屋,后边传来妇人轻语、孩童笑嚷、碗匙碰响声,他们在吃饭了。

陈宽劳累一天,早已饿了,却只能白吞一口唾沫,又埋头锯起来。等天色昏黑,里头已经吃罢了饭,那个仆人阿辰挑了个小灯笼出来,挂到他身边的墙上。看到那灯笼,他知道师傅不是白说的,自己头一天学艺,更不能懈怠。好在他自小便比其他孩童能坚执,便忍着饿,在那灯下继续苦练。一直练到深夜,虽能锯出薄片了,却仍难像师傅那般匀平。屋里的灯光全都熄灭,师傅一家睡了。他也已累得手臂酸麻、饿得虚火直冒,但想着师傅恐怕一直在听锯声,只能咬牙继续。到后半夜,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他却仍锯不平滑,加之气力耗尽,更没了准头。他只剩一丝执念:“若熬不过这一夜辛苦,这辈子也休想熬出这穷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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