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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页（第1页）

皇帝同南泱等人赶到寒波湖畔时，一眼望便望见了身披蓑衣的周雪松，而他的身前，有一副小小的身子直直地躺在倾盆大雨之中，身旁跪了数名宫娥太监，他们的衣裳被雨水尽数打湿，面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南泱怔了怔，脚下的步子一步一顿地挪向那处，却见小帝姬紧紧闭着双眼，小脸没有半分血色，躺在寒波湖畔的草地上，眉头甚至都还紧紧地蹙着，表情似是极为痛苦，面容连同露出袖口的小手都呈现微微的浮肿之态。&ldo;周御医……&rdo;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周雪松，想要稳住自己的声音不发颤，话一出口却是破碎得连不成句，&ldo;帝姬她、她可还有救……&rdo;云靴踏地的声音有几分缓慢，待望见那躺在地上的小身躯，万皓冉面上的容色已漠然得几近死一般沉寂，他动了动眸子，抬起眼，亦是望向周雪松，眼神深处却掩着厚重得无法散开的悲哀之色。周雪松面上一片愧色，他屈膝跪地，朝着皇帝深深的叩首，却始终未曾说过一句话。南泱只觉胸口深深一痛，两行泪水便顺着面颊滑了下来。&ldo;……&rdo;万皓冉深吸一口气合了合眸子，紧蹙着眉头说了一句话，声音低得几乎教人听不清，&ldo;帝姬……是怎么回事？&rdo;跪伏在雨中的一个太监抹了一把脸，埋着头朝皇帝回道，声音里头亦是强压着哭腔，&ldo;回皇上……奴才方才路经寒波湖时，便见着灵越帝姬在水中，立时便跳下湖将帝姬捞了起来……可是那时帝姬已经……&rdo;小太监再也说不出话，只将头埋得更深，只双肩隐隐抽动着。正在此时，一个人影却忽地从一旁跌跌撞撞地跑了来，那女子一身华贵宫装早已被雨水淋湿，发髻凌乱淌着水，整个人狼狈不已，她空洞的双眸在四下一番寻找，待望见灵越的身躯时，她目光一怔，半晌又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ldo;灵越！&rdo;说罢便扑了过去，却生生被草地上的枯枝绊了一跤，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然而她却根本不管不顾，挣扎着便朝着那小小的身躯爬了过去，一把将帝姬小小的身躯抱进了怀里，死死地搂着。&ldo;灵越？灵越？&rdo;韩昭仪的面容有几分痴然，她紧紧地抱着怀中冰冷的小身躯，口中不住地呢喃着，&ldo;灵越，你怎么这么调皮？躺在地上会着凉的啊！乖，以后不要乱跑了，再也别乱跑了……&rdo;南泱被眼前这一幕生生一震，只觉一阵极大的悲哀将自己席卷，她抬起右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似断了线一般不住落下，田晨曦低低地叹出一口气，面上又滑过几行泪来。&ldo;灵越，灵越，你怎么不理母妃？&rdo;倾盆的大雨之中，韩昭仪抱着帝姬的尸身轻轻地摇晃着，好似在哄她睡觉一般，口中仍是呢喃，&ldo;乖，快起来，好不好？母妃给你讲故事，给你讲好多故事，你不是最爱听故事了么？&rdo;&ldo;娘娘！&rdo;一个宫娥举着伞朝着这方高声唤了一句，接着便脚下一阵疾奔来到了韩昭仪身旁，将伞举起，为雨中的母女两人遮蔽了一时的风雨。&ldo;娘娘，帝姬她……&rdo;宫娥抬眸望了一眼她怀中的灵越，双眸蓦地惊瞪，接着便哭了起来。&ldo;嘘……&rdo;韩昭仪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声音极轻地道，&ldo;帝姬睡着了，我的孩子睡着了，别吵醒她。&rdo;&ldo;娘娘您别这样，别这样……&rdo;宫娥见到她这般模样，心中只觉痛不欲生，抱着她大哭道，&ldo;帝姬已经去了！已经去了！&rdo;&ldo;住口！&rdo;她面上蓦地变得格外狰狞，朝那宫娥尖声喝道，&ldo;谁给你的胆子诅咒帝姬！诅咒我的孩子！&rdo;&ldo;娘娘……&rdo;宫娥抱着她，抽泣得几乎说不出话来，&ldo;逝者已矣，您让帝姬安息吧，让帝姬安息吧……&rdo;&ldo;……&rdo;韩昭仪的眸子微微一动，似是如梦初醒一般，她呆呆地望着怀中那已然失去所有生气的小身躯，终于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起来。南泱死死地咬住下唇，直至唇色都泛起了一丝青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手死死地握着明溪同田晨曦的手。随后赶到的黎妃一行人亦是立在远处定定地望着，面上亦是有几分动容，复又拿起绢帕拭了拭鼻子。短短的半刻钟，却像是过了数年一般久，万姓皇帝冷漠得教人心寒的声音缓缓地响起，&ldo;帝姬……是如何落水的？&rdo;跪伏在地的宫人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却没有人回话。韩昭仪仍抱着帝姬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天上的雨下得更大，仿佛感受到了她莫大的悲痛一般。皇帝的双手负于身后紧紧成拳，用力到骨节泛起了一丝青色，他强压着心头那铺天盖地涌来的痛意，面上仍是冷漠至极，&ldo;没有人知道？&rdo;&ldo;……&rdo;众宫人额头紧贴着草地，被那野草刺得有些生疼。&ldo;江路德。&rdo;万皓冉声音冷硬如冰，沉声道。&ldo;奴才在。&rdo;江路德上前一步，躬身应道。&ldo;传朕的旨意，&rdo;他目光冰凉如霜，声音里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ldo;今日但凡接触过帝姬的宫人，除韩昭仪外，一律凌迟处死。&rdo;&ldo;……&rdo;江路德心头一惊，却仍是沉沉地应道，&ldo;是。&rdo;皇帝脚下的步子动了动，朝着韩昭仪缓缓地走了过去，江路德连忙撑着伞要给他遮雨，却被那人狠狠地踹到了一旁。玄色的衣角映入眼帘，韩昭仪的眸子微动，接着便徐徐抬起红肿空洞的眼，望向那人沉寂如冰的俊容，雨水冲刷过他的面庞，水滴顺着他的睫毛滴滴落下。&ldo;皇上……&rdo;她张了张口，嗓音已嘶哑得有些难听。&ldo;……&rdo;浑身湿透的皇帝徐徐蹲下了身子，修长干净的右手缓缓抬起，轻柔地抚过她怀中灵越的小脸，却只感到了刺骨的冷，一股痛意缓缓冲破了重重伪装，漫上了他清冷的眼。他的孩子，又这么没了。极尽痛苦地合上双眸，他良久没有任何动作，面容被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它。江路德忍着方才被踹倒的痛楚，撑着伞来到那玄色身影的身旁，抹了抹面上纵横的泪迹，颤声道，&ldo;奴才求皇上，千万保重龙体……&rdo;深吸一口气，万皓冉方才缓缓张开了双眸，站起了身子，望向天际，沉声道，&ldo;灵越帝姬，追封为锦华长公主，谥号德安。&rdo;&ldo;……&rdo;韩昭仪的面上只有一片死灰，她动了动唇，低声道，&ldo;臣妾谢皇上恩典。&rdo;额角又是一阵刺痛，他蹙起眉头抬手揉了揉，云靴一动便朝着皇宫的一方头也不回地走去。南泱望了一眼万姓皇帝孤独的背影，只觉此时的他竟有几分可怜无助，她从未在他的脸上瞧见过那样的表情，悲痛到几欲死去。那道殃及池鱼的残暴圣旨，那追封的名号同赐予的谥号，也许便是他身为一个父亲，唯一能为小帝姬做的了吧。而身为一个母亲，一个在宫中生存的女人，子嗣便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与支柱，如今，韩昭仪成了这后宫之中最可怜的人。她低低地叹气，感叹世事的无常，也感叹皇家的不幸，皇室中人的无可奈何。忽地肩头一暖，南泱回头去望，便见田晨曦纤细的右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望着，缓声道，&ldo;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要太难过了。&rdo;&ldo;……&rdo;南泱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望向那哭得几近晕厥的韩昭仪，叹道，&ldo;这番话，你该对她说。&rdo;&ldo;……&rdo;田晨曦的双眼微红，闻言亦是望向韩昭仪，轻声道，&ldo;这番话，我恰恰最不该对她说，换做旁人，我尚且能劝一句节哀，但若是对一个母亲，便是说了节哀，又有什么用呢？她的痛她的悲，不是我们这些旁人能体会的。&rdo;&ldo;……&rdo;田晨曦的话说得极有道理，南泱微微颔首，便又听见她道，&ldo;不过，帝姬落水一事，着实是有些不寻常，按理说，寒波湖同韩昭仪的流霜阁相距最远，帝姬不过三岁的孩童，怎么可能失足落到这寒波湖来？&rdo;&ldo;现在追究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rdo;南泱的眼帘微微掩下，声音里头亦是混着悲酸，沉声道，&ldo;帝姬已去了，再回不来了。&rdo;&ldo;……&rdo;田晨曦只一阵叹息。南泱心思微动，脚下便朝着韩昭仪的方向走了过去，明溪则连忙撑伞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