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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如果他进一步,可能会黄,而可能会黄这个结果大大的超过了吴树的安逸区。他又想怂了,想怂回水吧去,继续庸庸碌碌、别无他求,隔三差五调戏小男生的日子,这种日子他过了好多年,也曾想继续这么烂下去,但是最近,自从那个遗嘱之后——吴树一路步行,走了一个多小时,连热都觉察不出,满脑子都萦绕着秋言少,这家西餐馆他们吃过,实话讲中不中西不西的;路口一家甜点秋言少很喜欢,尤其是黑森林,吴树觉得提拉米苏比较好吃但是秋言少从来不吃;还有这家水果店曾经短了称被吴树砸场子;武杭大道上的一棵行道树,他俩可能深夜的时候一块尿过,一桩桩一件件,数不清……就像一首诗里说的“你在早上碰落的第一露水,肯定和你的爱人有关,你在中午饮马,在一枝青丫下稍立片刻,也和她有关,你在暮色里,坐在屋子里,不动,还是与她有关”。就这么一路到了北麓林,他从胡子巷右转,心境忽然不同了。这里的入口曾是清朝一位举人的家宅,历次浩劫过后只留下一块匾额,可能是靠着山北的一片竹林的匾额,称为北麓林,重建后修起一座牌坊,把这块匾挂上。一脚跨进来,地砖从灰砖变成青砖,巷子也从十米的宽街变成十尺小巷,仿佛一个庞大的世界瞬间缩小了几倍,那些迷茫的,摇摆的,不确定的情绪也随之坚定了。一长串的中二诊疗所仍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没,每一家都起了个别致的名字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处于令人愉悦的忧伤中的文艺青年们端着咖啡,挑着甜点,欣赏这一路既不繁华也不破败,既不古老也不摩登的街道,一如既往的滑稽。吴树从这群人中走过,他心中满是多巴胺作用下毫无缘由的自信和自我膨胀,胀得他胸口恨不得挺得比脑袋高才好,他跨着大步朝自己的水吧走去。吴树想。去他妈的扯淡玩意儿,老子要追人,犯得着思来想去那么些有的没的吗!也是从那天开始,吴树发现,当他真的潜心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这世界好像真会围着他转。他把水吧甩给陆莹莹一天,闷在吧台后边捣鼓手机,把秋言少关注的每一个微博用户挨个翻了一遍,然后在他最初关注的几个用户中确定了一个相当禁欲的黑白头像八成是他大哥。“靠!这小子最先关注的竟然是秋葵!”吴树在吧台后恨得牙痒,手机上的app微博翻不了页,他又跑电脑上,从七八年前的微博开始看,但凡碰上有人点赞评论的,都得进去看看到底是谁点了赞,假如秋言少和那人互动了两句,醋坛子都要打翻溢满桌。翻了微博内容又看人家的点赞,结果这家伙点赞内容有不少骚气得不行的露两点帅哥,带点肌肉那种,还拽背心咬衣服,看得吴树心里憋火,一头冲到二楼去,脱了衣服,对着镜子摆了半天姿势,不觉得自己这几块腹肌哪儿差了,明明起伏有度,看着就让人欲望膨胀,特别有味。吃完醋,吴树把疑似大哥点开。那个禁欲的黑白头像微博内容很少,没有认证信息,名字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最近一次发是在两周前,转了一条石城大学力学研究生的招生计划。吴树决定去看看。36石城大学是出了名的山大王,大学都喜欢依山而建,但石大包揽了整座山头,在中部平原来说二百四十米的落霞山海拔算相当高的,从前自动挡不普及的时候,校内盘山路新手溜坡是经常的事。吴树花一块钱搭乘工学部的校车前往岩土力学研究所,力学沾边的几个学院师资简介里唯一一个姓秋的教授叫秋言谨,没有照片,但年龄和秋言少的大哥差不多,36岁。秋言谨是引进人才,有一顶青千的帽子,吴树做了一些了解,只知道青千不容易,到底多牛全凭估算,毕竟他是个文科生,理工科的学术世界距离太过遥远。但是三十几岁的博导总归是牛逼得让人腿软的。力学所在石城大学少有的一片平坦空地上,挨着篮球场还有一片建筑模型,吴树压根不知道那些仿真模型是用来做抗震模拟的,而且震一次就报废,简直浪费。至于秋言谨的研究方向吴树昨晚上看了一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学院楼坐北朝南,一栋看起来就很工科的方形建筑,不加修饰。吴树正准备问问门卫办公室是哪间,就看见上次在高铁站见过一面的秋家大哥从外边走进来。秋言谨就和这个名字一样,是个一丝不苟精英品质到令人想象不出穿运动装是什么模样的人。他比秋言少年长十岁,出生在秋家刚刚起步、一穷二白借钱做生意的时候,因而都是秋家人,但和秋言少性格的差距也不是一般的大。他俩一对眼彼此都知道是为什么,默契地一路往办公室去,全程秋言谨都不声不响,提着公文包在前面领路,等到了办公室,也是客客气气地倒上一杯热水,让吴树坐定。“吴树。”“诶,大哥。”秋言谨坐定,对这句自来熟的称谓不置可否:“我弟弟他,恐怕不大想见你。”“他怎么突然就不想见我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吴树急了,“他是不喜欢我呢,还是对我喜欢他没信心?”“他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对你没信心。”秋言谨缓缓开口,斟酌着字句,“他是对他自己没信心。”吴树没听明白,他等着下文,等着秋言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辞职?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不拉黑却也不回复?明明两个人都心生好感,怎么就不能在一块试试呢?况且看这大哥的意思也不像是秋夫人从中阻拦,就算这家人对他吴树心底里是看不起的,也都没有棒打鸳鸯的意思。“你在我办公室等会,我去一趟实验室,然后带你去一个地方。”时值中午,秋大哥开着车,从石城大学的西门窜出去,十分钟后上高架,走二环,还穿了个隧道,终于停在江北区第二医院门前。二医院在一片破旧的待拆迁居民区对面,是江北区唯一的三甲医院,病人多,床位少,常常人满为患,只能等周围该拆的拆掉之后圈地再建点楼起来才能改善改善。吴树左右瞅瞅,壮胆猜测:“秋言少病了?”秋大哥没说话,他放下车窗,属于老旧社区独有、各家各户排放出的油烟味立马飘进车里,这家炒了腊肉,那家炖了猪肉粉条,闻得清清楚楚:“我抽支烟,你介意吗?”“不介意,不介意。”吴树重复了两遍,他现在面对秋家人都觉得低人一等,哪里还介意。秋大哥含了一支烟在嘴里,慢条斯理地点上,吴树心里事多堵得慌,只好找些事排解,刚刚研究车,这会又研究那支叼嘴里的万宝路黑冰,其实那玩意一点烟味都没有,感觉就是在吸薄荷,一股药味。“秋言少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秋大哥终于开了金口。37吴树抠着自个的膝盖,总觉得秋言谨即将告诉他的是个惊天的大秘密,他紧张得连唾沫都不敢用力往下咽。“你该知道,秋言少和我的成长环境是不一样的。”秋大哥看着街对面的医院,满腹的心思,“我那时候,什么也没有,秋言少出生时算是有点家产了,但也还谈不上富贵,钱都在生意里,手头上还是紧巴巴的,很多开支都是能省就省。“当然也不止是平民老百姓,很多地方都这样。”秋言谨夹着烟,朝二医院一指,“二医院以前在江北区还有一个分院,就在这栋民康楼的后面,三层的砖混结构,单开一个侧门,是专门给江北区企事业单位的人单设的窗口,报销比例大。”“秋言少就是在分院出生的?”“爸妈找了关系,他就在那儿出生,也是在那儿接种了各种疫苗,幼儿园之前的所有大病小病也都是来这儿。”秋言少说着在车载烟灰缸里按碎了烟头,“后来九几年,他上幼儿园那会,二医院分院关停,其中牵涉一次医疗事故……重复使用一次性医疗器械导致了江北区好几十例的传染病感染——这还只是有案可查的。”吴树呆愣地坐在车里,这下真的什么也说不出口。“秋言少他……”“你和他一块也很久了吧,吴树。”秋大哥看着他,“从念大学到现在也该有八九年了。”“大哥……你爽快点吧,我怕我——”“秋言少他不吃辣,不熬夜,不喝酒,对吗?”“是……”“他和你共用过碗筷吗?”秋大哥继续问。吴树想起两人一块出去吃饭就得要一双公筷的经历,默默摇头。“不仅如此,他没有集体生活过,没有谈过恋爱,我估计他也没可能和谁接吻过。”秋大哥说,“不管医生再怎么和他强调这不是个大问题,他每天仍旧过得谨小慎微,喜欢一个人也藏着掖着,怕他跟人跑了,又怕和他挨得太近,住一个屋檐下也要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甚至是就在嘴边,也打死不说,打死不承认,再逼就跑……吴树,这就是我弟弟二十几年的生活现实。”“他是……”吴树喃喃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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